浮生若梦
东蔚
我收到第一封情书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和我同班的一个老师的女儿写给我的。无奈那之前和那之后很多年我对女生一直都没什么概念,甚至现在同班很久的同学我也叫不出名字。我当时收到那封情书的心情就像《一座城池》里面说的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当时还是如此稚嫩的我。如果我说我也喜欢她的话,那我就有责任一直喜欢下去。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所以我以为是个玩笑。第二天她说,看了没,我说,没有啊,愚人节整人的东西吧,我给扔了。 结果那姑娘又写一封给我。 我按耐不住了,跑到商店里面买了两包辣条,然后回到家里,在楼上看着门前流过的河,不远处的梨园,和远处南方样式的屋顶。我思考了很久,一边思考一边吃辣条,辣得舌头要掉,然后给她回了一张字条。详细内容我忘了,但我记得我说了什么,啊祖国要求我们现在不能早恋,你我都是少先队员,为了祖国的未来一定不能这样什么什么现在看来很可笑的话。现在回想起当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会想笑,就像你小学时候,你的同桌告诉你他恋爱了,你会笑一样。 好像那之后我也没怎么注意那姑娘,只记得班里面一个男生特别喜欢她,她喜欢我,而我却不喜欢她,现在想想,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最终我和那男生搞基算了。 上个星期无缘无故放了一天假,我窝在家里看电影,下午准备去学校上夜自习之前突然看到记录频道正在放一部纪录电影,名字叫《浮生若梦》。我给老董发条信息,说,电视上正在放《浮生若梦》,因为她网名就是浮生若梦。发完才想起来她正努力学习做学霸。我开始没怎么在意,断断续续地看着,最后只看了电影的后半部分。 拍摄者可能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那个老艺术家的儿子什么的,通过镜头记录他们的生活。老艺术家非常爱他的妻子,在自己的作品中不断加入他妻子的形象,经常给妻子画像,画了一千多张。最后老艺术家却有了婚外恋,他的情人是他的助手。老艺术家告诉他妻子的那天,他们正要去接儿子,他们的儿子在戒毒所里面。争吵在所难免,但不能在儿子面前显露。 这个情节就是电影的高潮部分,最终老艺术家还是和妻子重归于好,新的生活又开始了。 电影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老艺术家说,他看过一本书,里面写道,有创作冲动的人通常都活不过四十岁,而他已经六十多了,他感觉对艺术还是没有用心。 我报了音乐班,旁边的人都很吃惊,说你成绩还不错啊干嘛要走音乐班。我说丫成绩差就走音乐班了是吧,成绩稍微好一点就不能学音乐了是吧。上了高中,越来越发现整天在教室里面学啊学啊学,学了一堆东西到最后都是用来考试的。 几个月的无聊里面,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电影,然后和别人讲话的时候无缘无故就跑到电影和小说里面去了。就连和女朋友讲话的时候也一样,不过看起来他们都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我的笑话他们都不爱听。我解释之后才能听懂。 笑话就是笑话,解释才能听懂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十月二十日上午,我的一个网友离世了。我中午回家之后才得到消息。上午的时候,正在学校开运动会,十点钟我还和同学为真心话的游戏大笑不止,真是恶心。那感觉就像圣雄甘地的父亲离世的时候,他正在和自己妻子做爱一样。 《中央车站》里面有句台词,说萍水相逢最难受,刚刚相识的时候就要匆匆分离。我和那个网友认识不到两个月,开始只是礼貌性的问候,后来慢慢熟悉,等到我还没有预料的时候,她已经走掉了。我进她的空间,只看见访问权限的问题里写着,逝者安息。她的家人群发了离世的信息。 直到那时候,我对她的了解也很有限。就像认识一个好朋友还没说两句话,突然就离开了你。 不是癌症病人未曾尝试过化疗的痛苦,根本没可能感受到她的煎熬。如果未到极限怎么会放弃宝贵的生命。他们尽说一些什么你一定要完成化疗疗程,多听医生的话之类的废话。你说的真轻松,换了是你,可能第二次也不去了。 她叫成静。 我的奶奶是肝癌离世的,暑假父亲曾经讲了奶奶的病情。我当时只觉着这个世界能造就最阴险的东西就是人。而成静也是肝癌。我之前对于化疗的唯一印象还是来自电影《遗愿清单》,摩根弗里曼说,还不算太糟,你的头发会掉光,骨头像燃烧弹一样,还要习惯定时呕吐,除了这之外,就像在海滩上度过了一天。 他说的时候很轻松,但他依然会在睡梦中全身抽搐。 不久之前我对刘猛说,成年送给自己的成人礼是什么……不如去献血吧,再到中华骨髓库登记信息。 刘猛说好呀,死了之后再把身体捐出来做医学研究。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 我一直很敬佩做临终关怀工作的人。他们不断看着人们在自己眼前活着,死去,活着,死去。日本那部拿了奥斯卡的电影《入殓师》让很多人去做遗体安置工作,而和入殓师相比,临终关怀的工作者一定更难受。前一秒还是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就在你面前慢慢变冷。 临终关怀的定义很广,这样来说我在成静走之前的友谊也算是临终关怀的一部分。我现在回想起来,也很释然,因为一直没对她说过什么消极的话。 成静有次对我说,她一直想要一个西瓜人。我说什么西瓜人,是不是《菊次郎之夏》看多了,买了西瓜帽子不就好了。她说: “就是那种西瓜人啊,皮肤是西瓜皮,肌肉是瓜瓤,想吃的时候就杀掉——” 我当时说她成天想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残忍。 她没说,回了一句医生来检查了。 那她去的那个地方,一定有她喜欢的西瓜人,不过我希望是像人参果那一类的植物。 我想大学时去一个儿童临终关怀中心做志愿者,叫“蝴蝶之家”,一个英国护士创办的,有长沙南京两个中心。我联系到他们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小孩子很喜欢音乐,一对澳大利亚夫妇送了琴,可是没有音乐老师。我说我会去的。 这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不得不熬过高考,在大学的第一年才能去。而送到那儿的小孩通常不会活过六个月,等到我去的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孩子走掉了。 每个晚上我把女朋友送回家,一起看着月亮又变了位置。我之前还想着自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现在才明白生命可贵。有人在残缺的日子里苟延残喘,而我还好好地活在这儿,没有饿肚子,没有挨冻,还有个非常好的姑娘做女朋友。 人这一辈子,怎么活都活下去了,就像一场梦一样。 肚子隐隐作痛,又有点恶心,可能吃多了凉东西,害怕像上次一样脱水,这两天不知道会不会做噩梦。 空虚的石头为什么会神经衰弱。
之前写的,过了一个星期了,今天发出来。 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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